任務001/初來乍到
入夜後的城市總是讓人感到不安。
畢竟從小時候開始,母親就經常耳提面命,說著天黑以後外面有多危險,並且禁止我在六點後外出,再加上長大後有意無意地都曾聽說關於妖魔肆虐的事,我更是不敢違抗母親的話。
向父親告知晚上會到同學家中借住後,他只是揮揮手,讓我不要打擾人家太過,便讓我出門了。
和父親關係變成這麼冷淡,是在母親去世後的事。從小到大我都是和母親比較親近的,母親的死對我來說打擊太大,父親便是想安慰,也礙於面子和本就不深的關係,舉步維艱。更何況,即使沒有表現出來,我總是隱隱地認為母親的死和父親是有著一定關係的。
我到現在始終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會尋死。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是平常想額外買點什麼,也不會說有困難;也有跟著母親到她同事的家中和他們的孩子一起玩,那時候也看出母親和同事的關係很融洽,絕不像是壓力大得要丟下兒子了結生命的樣子。唯一的問題,只有嗜賭的父親。
不是那種為了賭博不顧妻兒的嗜賭,只是平常總是不當一回事地把錢砸在各種賭博活動上,但也從來沒有因此讓家人過上拮据的生活。不過父親的脾氣不是很好, 每回賭輸了,總是忍不住把氣撒在家人身上——以他的話說,就是連家人都聽不得自己的真心話,他這些話往哪說去?因為這點,他們也起過幾次爭吵,但每次都是 不了了之。
母親跳樓前那段時間,我並沒有發生什麼異常——除非母親心情變得更好,對父親更和顏悅色也算。只是除了父親賭博的事外,我從未見過母親有什麼不快的事,所以我只好把責任賴在父親身上。從這一點看來,我不愧是父親的兒子,把他這種把家人當作出氣筒的缺點都給遺傳過來了。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十點二十分,已經是宵禁的時間了,難怪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從未見過如此陰暗的城市,一片寂靜讓人心生畏懼。
任務單上其中一個地點就在我就讀的大學附近,想著熟悉的環境應該比較有利我巡視,我才到這裡來的,只是沒想到不過是時間上的差異,平常閉著眼都不會迷路的地方,反而透著一股陌生的感覺。
我不自覺地攥緊了以銀鍊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這是聖職者的其中一種身份證明,要是沒有配戴在身上的話,就會被其他巡邏者驅逐至安全的地方。在衣服之下,還有一個玉吊墜,是小時候就戴在身上的,據母親說那是家傳之物,戴在身上能夠消災解厄。
沿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行走,四周安靜得不像是平常充滿活力的大學。
從家中出發之後,我到了神社的圖書室一趟,對巡邏時需要注意的事項也有了更多了解。雖然妖影出現在哪裡是機率性的,但還是以惡意聚集的地方為多。這麼一想,還有著光明人生的大學生聚集之地,似乎並不適合妖影出沒。
於是我轉身,決定往距離這裡最近,卻又正在任務單之中的醫院。這所醫院是附屬於大學之下的,既提供醫療服務,也方便我們這些學生在這裡實習,因此我對此也是熟悉的很。更何況,這裡就是我見母親最後一面的地方。
但就在我走出沒幾步的時候,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瞬間提高警覺,握住十字架的手更加用力。它的功用絕不只是身份的證明這麼簡單,裡面藏著的東西,有可能會救我一命。
戒備地走近聲音來源,我一下子就放鬆了——一對男女正在互相糾纏,並非性的意思,而是在低聲爭吵。
「妳先別和我吵,我們回去再談好不好?要是被發現我們就糟了!」那個男的不住地企圖拖著女的走,可是那女的不領情,只是冷冷地翻了個白眼說:「談什麼?你直接答應分手不就可以直接回家該幹嘛幹嘛去!」
看來是情侶糾紛啊。不過我對此不感興趣,只是知道作為聖職者,這時候我必須出門要求他們在我的陪同下返回住處。
於是我咳了一聲,馬上看見兩人默契十足地同時轉頭看我。
這種被注視著的情況我經歷不多,一時緊張之下,開口時不免有點結巴:「晚、晚上好,我是今夜負責巡邏的聖職者。現在的時間、是——」我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十點四十七分,已進入宵禁時間,請——」
我還沒說完,那個女的就不耐煩地打斷我了。「成了,要回家是吧?我現在就走。」也不顧自己男友還抓住自己,用力一甩把對方的手甩掉,便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了。
照理來說,我應該把他們一起送回住處的,可是二人分道揚鑣的情況,書上沒有告訴我。於是我只能請那男的在原地等一會兒,追上那女的。
「小姐,對不起,可是你需要在我的陪同下才能……」
「陪你的命!什麼鬼聖職者,看起來比我養的貓還弱呢,我用得著你陪嗎?」
我有點為難,本來讓我單獨和異性對話就讓我很緊張了,對方這樣毫不客氣的話更讓我不知所措。
「可是,這是規定……」
「規你媽的定!」她啐道,再次往前走。
我連忙拉住她的衣服——我實在不想拉她的胳膊,那樣太噁心了,還說不定會被罵流氓。
「請妳合作一點。」我嘗試採取強硬的態度,拉扯她的衣服。她還想開口罵我,但是背後一聲慘叫聲嚇得她只把口張大了,卻說不話來。
這樣的慘叫聲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遇上什麼事了。在這樣安靜無人的環境下,除了妖魔以外,還能是什麼?
沒想到才第一天夜巡,就已經遇上了。
我馬上把她拉到燈光能照到的地方,並把項上的十字架取下讓她拿著,請她好好呆著,要是遇到什麼奇怪的東西馬上把十字架丟到對方身上,才跑回她男友身處的地方。
這絕對是我人生中最果斷的一個決定。
我才剛到達,馬上就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妖影以心為食,妖魔以肉為食。』
所謂的心是思想,所謂的肉……包括人肉。
我捂住了嘴,把湧出的酸味吞回胃中,努力回想在教團中曾教授過的內容。
但是那一片腥紅像霧一樣擋在眼前,擋住思想。那隻怪物渾身結瘤,就像上課時教授展示出來的癌症標本一樣。明明上課時除了因為太過密集令人發毛以外也沒什麼特別感受,現在卻讓我渾身發抖。
我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我知道。
因為那是我曾經擁有的未來。
沒有捂住嘴空出來的右手忍不住撫摸一下腹部,感受衣服下平坦的皮膚,確認自己已經完全康復了。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卻只聞出刺鼻的血腥味。
沒關係,沒關係——我這樣安慰自己——就把那些看不出人形的血肉當作解剖的標本,沒什麼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妖魔。
我不得不承認,如果並非自己曾經差點變成這樣的怪物,第一次看見妖魔便是眼前這種,恐怕會和神社那些道士抱持同樣想法。
——這真的,還能被稱作人嗎?
壓住了噁心再次張開眼睛,就連那些血肉都已經消失不見。
因為實施宵禁的關係,恐怕這些數量漸增的妖魔也失去了不少獵物吧,就連一點點的浪費也不願意。
看不出原狀的舌頭自狹窄的開口伸出,舔舐著手上的碎屑。
我突然意識到,他還沒發現我——雖然也有可能是已經飽吃一頓,暫時不起心思再找獵物,但以他現在悠閒的姿態,我估計他並未留意到附近還有一個人類。
雙手禁不住顫抖,但是我還是從掛包中拿出了厚厚的書本。對教團來說,這就是《聖經》了吧。
輕輕地掀到其中一頁,確認了經文後,我小心翼翼地接近妖魔。走到他背後的兩步處時,他緩慢地回過頭來——不能遲疑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把經文念出,看著他就站在兩步以外進退不得,哀嚎連連。
腎上腺素大量釋出,像是要配合我的語速,心臟的跳動、血液的流動都急劇加快,在安靜的夜幕下,心跳聲和念出經文的聲音像是樂曲一樣以相同的節奏響徹街上。
「啊——啊——啊——」
他的叫聲隨著經文的結束落下。和幻想小說所寫的不同,他的身體並沒有因為妖影被驅散便回復正常。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現在必須盡快消滅被逐出宿主體外的妖影。
我早就在「聖經」中貼上了各種標籤,現在只需要直接翻到可以消滅妖影的經文再念出,便大功告成了。但是妖影不給我這個時間,直接轉身就跑。書上有寫妖影 的逃竄速度非常快,這段剛被驅離宿主身體的時間是它們速度最慢的時候了,要是錯過了這段時間,它就會找到新的附體,到時候我就沒辦法再找到它了!
幸好讀書生涯早就賦予了我一邊走路一邊閱讀的技能,它拔腿就跑,我也馬上緊跟在後。
唯一的麻煩就是書太厚,一邊跑一邊翻書頁讓我有點手忙腳亂,差點就跟丟了妖影。它的速度太快,讓我這個平常少有鍛鍊的人跟得相當吃力。
好不容易才翻到能夠定住妖影的經文,我開口時聲音都帶著喘息。幸好這段經文並不長,妖影的行動一下子就被封鎖了。
我先深呼吸幾下,調整了氣息,再翻回消滅妖影的經文。妖影在被封鎖的空間中四處竄走,但這並不影響經文的功用。看著妖影在經文的作用下爆體一般爆出亮光後消失不見,我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回到妖魔出現的地點,那個宿主身體上的肉瘤已經消去了小半。我把他扶起,讓他背靠著牆壁坐下後,一時有點疲累。
除了要處理宿主,還有個女生要帶走啊……
不過實話實說,本來還以為自己遇上妖魔的話就算不至於尖叫逃跑,也會被嚇得連一點動作都做不出來,現在這種狀況已經算是不錯了。看來在死亡的威脅下,身體能發揮出十倍力量的學說並非騙人的。
可惜就算身體力量再多,我也沒辦法分裂成兩個同時處理宿主和犯禁的那位女生。
半嘆息半呼氣後,我還是找了教團的人來協助。
就在附近巡邏的聖職者迅速地到達現場,並且為我接手了處理宿主的事。
看著那一地血,對方眼中露出了明顯的憐憫。不過他並沒有對我說什麼,只是告訴我不要太介意,更讚賞了我第一次便成功淨化妖魔……
要是他知道是因為我沒有果斷地把那一男一女綁在一起護送,才造成這一地的血,他會不會還是這樣讚賞我呢?
我自知自己這次根本就沒有做好。要不是一開始態度不夠強硬,沒有讓那對男女一起走,那個男的就不會死了吧。
燈光下的那個女生面色平靜,雙手交疊在一起環於胸前,手上抓著被我強塞進手裡的十字架的銀鍊,十字架隨意地垂在腰旁晃動,不時反射光線彰顯自己的存在。
我還以為她說不定會自己一個人走掉,沒想到還在等著。也許是因為拿了我的東西,想著要還給我吧。
「走吧,我會把妳送回住處。請妳帶路。」公式化地說著,連我自己都聽出了聲音中透出的疲憊。
她意外地只是看了我一眼,沒有再出言嘲諷,把十字架塞回我手中,便走在前方,昂首闊步。
她也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前男友在和自己分手後遭遇了慘劇。
她也許以後會偶爾想起那個曾經和她耳鬓斯磨的男生和自己分手後便不見蹤影。
她也許會以為對方知難而退,不再多作糾纏,甚至為此鬆一口氣。
可是若是有一天,當她後悔了,她將再也找不回那個男生了。
任務001/完
畢竟從小時候開始,母親就經常耳提面命,說著天黑以後外面有多危險,並且禁止我在六點後外出,再加上長大後有意無意地都曾聽說關於妖魔肆虐的事,我更是不敢違抗母親的話。
向父親告知晚上會到同學家中借住後,他只是揮揮手,讓我不要打擾人家太過,便讓我出門了。
和父親關係變成這麼冷淡,是在母親去世後的事。從小到大我都是和母親比較親近的,母親的死對我來說打擊太大,父親便是想安慰,也礙於面子和本就不深的關係,舉步維艱。更何況,即使沒有表現出來,我總是隱隱地認為母親的死和父親是有著一定關係的。
我到現在始終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會尋死。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是平常想額外買點什麼,也不會說有困難;也有跟著母親到她同事的家中和他們的孩子一起玩,那時候也看出母親和同事的關係很融洽,絕不像是壓力大得要丟下兒子了結生命的樣子。唯一的問題,只有嗜賭的父親。
不是那種為了賭博不顧妻兒的嗜賭,只是平常總是不當一回事地把錢砸在各種賭博活動上,但也從來沒有因此讓家人過上拮据的生活。不過父親的脾氣不是很好, 每回賭輸了,總是忍不住把氣撒在家人身上——以他的話說,就是連家人都聽不得自己的真心話,他這些話往哪說去?因為這點,他們也起過幾次爭吵,但每次都是 不了了之。
母親跳樓前那段時間,我並沒有發生什麼異常——除非母親心情變得更好,對父親更和顏悅色也算。只是除了父親賭博的事外,我從未見過母親有什麼不快的事,所以我只好把責任賴在父親身上。從這一點看來,我不愧是父親的兒子,把他這種把家人當作出氣筒的缺點都給遺傳過來了。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十點二十分,已經是宵禁的時間了,難怪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從未見過如此陰暗的城市,一片寂靜讓人心生畏懼。
任務單上其中一個地點就在我就讀的大學附近,想著熟悉的環境應該比較有利我巡視,我才到這裡來的,只是沒想到不過是時間上的差異,平常閉著眼都不會迷路的地方,反而透著一股陌生的感覺。
我不自覺地攥緊了以銀鍊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這是聖職者的其中一種身份證明,要是沒有配戴在身上的話,就會被其他巡邏者驅逐至安全的地方。在衣服之下,還有一個玉吊墜,是小時候就戴在身上的,據母親說那是家傳之物,戴在身上能夠消災解厄。
沿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行走,四周安靜得不像是平常充滿活力的大學。
從家中出發之後,我到了神社的圖書室一趟,對巡邏時需要注意的事項也有了更多了解。雖然妖影出現在哪裡是機率性的,但還是以惡意聚集的地方為多。這麼一想,還有著光明人生的大學生聚集之地,似乎並不適合妖影出沒。
於是我轉身,決定往距離這裡最近,卻又正在任務單之中的醫院。這所醫院是附屬於大學之下的,既提供醫療服務,也方便我們這些學生在這裡實習,因此我對此也是熟悉的很。更何況,這裡就是我見母親最後一面的地方。
但就在我走出沒幾步的時候,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瞬間提高警覺,握住十字架的手更加用力。它的功用絕不只是身份的證明這麼簡單,裡面藏著的東西,有可能會救我一命。
戒備地走近聲音來源,我一下子就放鬆了——一對男女正在互相糾纏,並非性的意思,而是在低聲爭吵。
「妳先別和我吵,我們回去再談好不好?要是被發現我們就糟了!」那個男的不住地企圖拖著女的走,可是那女的不領情,只是冷冷地翻了個白眼說:「談什麼?你直接答應分手不就可以直接回家該幹嘛幹嘛去!」
看來是情侶糾紛啊。不過我對此不感興趣,只是知道作為聖職者,這時候我必須出門要求他們在我的陪同下返回住處。
於是我咳了一聲,馬上看見兩人默契十足地同時轉頭看我。
這種被注視著的情況我經歷不多,一時緊張之下,開口時不免有點結巴:「晚、晚上好,我是今夜負責巡邏的聖職者。現在的時間、是——」我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十點四十七分,已進入宵禁時間,請——」
我還沒說完,那個女的就不耐煩地打斷我了。「成了,要回家是吧?我現在就走。」也不顧自己男友還抓住自己,用力一甩把對方的手甩掉,便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了。
照理來說,我應該把他們一起送回住處的,可是二人分道揚鑣的情況,書上沒有告訴我。於是我只能請那男的在原地等一會兒,追上那女的。
「小姐,對不起,可是你需要在我的陪同下才能……」
「陪你的命!什麼鬼聖職者,看起來比我養的貓還弱呢,我用得著你陪嗎?」
我有點為難,本來讓我單獨和異性對話就讓我很緊張了,對方這樣毫不客氣的話更讓我不知所措。
「可是,這是規定……」
「規你媽的定!」她啐道,再次往前走。
我連忙拉住她的衣服——我實在不想拉她的胳膊,那樣太噁心了,還說不定會被罵流氓。
「請妳合作一點。」我嘗試採取強硬的態度,拉扯她的衣服。她還想開口罵我,但是背後一聲慘叫聲嚇得她只把口張大了,卻說不話來。
這樣的慘叫聲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遇上什麼事了。在這樣安靜無人的環境下,除了妖魔以外,還能是什麼?
沒想到才第一天夜巡,就已經遇上了。
我馬上把她拉到燈光能照到的地方,並把項上的十字架取下讓她拿著,請她好好呆著,要是遇到什麼奇怪的東西馬上把十字架丟到對方身上,才跑回她男友身處的地方。
這絕對是我人生中最果斷的一個決定。
我才剛到達,馬上就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妖影以心為食,妖魔以肉為食。』
所謂的心是思想,所謂的肉……包括人肉。
我捂住了嘴,把湧出的酸味吞回胃中,努力回想在教團中曾教授過的內容。
但是那一片腥紅像霧一樣擋在眼前,擋住思想。那隻怪物渾身結瘤,就像上課時教授展示出來的癌症標本一樣。明明上課時除了因為太過密集令人發毛以外也沒什麼特別感受,現在卻讓我渾身發抖。
我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我知道。
因為那是我曾經擁有的未來。
沒有捂住嘴空出來的右手忍不住撫摸一下腹部,感受衣服下平坦的皮膚,確認自己已經完全康復了。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卻只聞出刺鼻的血腥味。
沒關係,沒關係——我這樣安慰自己——就把那些看不出人形的血肉當作解剖的標本,沒什麼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妖魔。
我不得不承認,如果並非自己曾經差點變成這樣的怪物,第一次看見妖魔便是眼前這種,恐怕會和神社那些道士抱持同樣想法。
——這真的,還能被稱作人嗎?
壓住了噁心再次張開眼睛,就連那些血肉都已經消失不見。
因為實施宵禁的關係,恐怕這些數量漸增的妖魔也失去了不少獵物吧,就連一點點的浪費也不願意。
看不出原狀的舌頭自狹窄的開口伸出,舔舐著手上的碎屑。
我突然意識到,他還沒發現我——雖然也有可能是已經飽吃一頓,暫時不起心思再找獵物,但以他現在悠閒的姿態,我估計他並未留意到附近還有一個人類。
雙手禁不住顫抖,但是我還是從掛包中拿出了厚厚的書本。對教團來說,這就是《聖經》了吧。
輕輕地掀到其中一頁,確認了經文後,我小心翼翼地接近妖魔。走到他背後的兩步處時,他緩慢地回過頭來——不能遲疑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把經文念出,看著他就站在兩步以外進退不得,哀嚎連連。
腎上腺素大量釋出,像是要配合我的語速,心臟的跳動、血液的流動都急劇加快,在安靜的夜幕下,心跳聲和念出經文的聲音像是樂曲一樣以相同的節奏響徹街上。
「啊——啊——啊——」
他的叫聲隨著經文的結束落下。和幻想小說所寫的不同,他的身體並沒有因為妖影被驅散便回復正常。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現在必須盡快消滅被逐出宿主體外的妖影。
我早就在「聖經」中貼上了各種標籤,現在只需要直接翻到可以消滅妖影的經文再念出,便大功告成了。但是妖影不給我這個時間,直接轉身就跑。書上有寫妖影 的逃竄速度非常快,這段剛被驅離宿主身體的時間是它們速度最慢的時候了,要是錯過了這段時間,它就會找到新的附體,到時候我就沒辦法再找到它了!
幸好讀書生涯早就賦予了我一邊走路一邊閱讀的技能,它拔腿就跑,我也馬上緊跟在後。
唯一的麻煩就是書太厚,一邊跑一邊翻書頁讓我有點手忙腳亂,差點就跟丟了妖影。它的速度太快,讓我這個平常少有鍛鍊的人跟得相當吃力。
好不容易才翻到能夠定住妖影的經文,我開口時聲音都帶著喘息。幸好這段經文並不長,妖影的行動一下子就被封鎖了。
我先深呼吸幾下,調整了氣息,再翻回消滅妖影的經文。妖影在被封鎖的空間中四處竄走,但這並不影響經文的功用。看著妖影在經文的作用下爆體一般爆出亮光後消失不見,我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回到妖魔出現的地點,那個宿主身體上的肉瘤已經消去了小半。我把他扶起,讓他背靠著牆壁坐下後,一時有點疲累。
除了要處理宿主,還有個女生要帶走啊……
不過實話實說,本來還以為自己遇上妖魔的話就算不至於尖叫逃跑,也會被嚇得連一點動作都做不出來,現在這種狀況已經算是不錯了。看來在死亡的威脅下,身體能發揮出十倍力量的學說並非騙人的。
可惜就算身體力量再多,我也沒辦法分裂成兩個同時處理宿主和犯禁的那位女生。
半嘆息半呼氣後,我還是找了教團的人來協助。
就在附近巡邏的聖職者迅速地到達現場,並且為我接手了處理宿主的事。
看著那一地血,對方眼中露出了明顯的憐憫。不過他並沒有對我說什麼,只是告訴我不要太介意,更讚賞了我第一次便成功淨化妖魔……
要是他知道是因為我沒有果斷地把那一男一女綁在一起護送,才造成這一地的血,他會不會還是這樣讚賞我呢?
我自知自己這次根本就沒有做好。要不是一開始態度不夠強硬,沒有讓那對男女一起走,那個男的就不會死了吧。
燈光下的那個女生面色平靜,雙手交疊在一起環於胸前,手上抓著被我強塞進手裡的十字架的銀鍊,十字架隨意地垂在腰旁晃動,不時反射光線彰顯自己的存在。
我還以為她說不定會自己一個人走掉,沒想到還在等著。也許是因為拿了我的東西,想著要還給我吧。
「走吧,我會把妳送回住處。請妳帶路。」公式化地說著,連我自己都聽出了聲音中透出的疲憊。
她意外地只是看了我一眼,沒有再出言嘲諷,把十字架塞回我手中,便走在前方,昂首闊步。
她也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前男友在和自己分手後遭遇了慘劇。
她也許以後會偶爾想起那個曾經和她耳鬓斯磨的男生和自己分手後便不見蹤影。
她也許會以為對方知難而退,不再多作糾纏,甚至為此鬆一口氣。
可是若是有一天,當她後悔了,她將再也找不回那個男生了。
任務00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