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際交流/與路斯——午後
這幾天的天氣一直都很潮濕,難得今天起床時並不是整個人泡在汗水裡起來,當我醒來時都有點想閉上眼再睡。
洗漱之後翻了一下學習進度,整體上還跟得上,我不禁鬆了一口氣。最近的夜巡任務有一部份交在我身上,失去了一定程度的溫習時間,我本來有點擔心會影響學習,現在看來似乎還可以。
今天難得沒課,我猶豫著該趁機補眠還是繼續溫習時,家裡的大門就被打開了。
我瞄了一眼,看到父親面色不善地進來,也沒有向我打招呼便回到自己的房去,我馬上便猜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偶爾會在休假時去賭場玩上一、兩天,昨天也沒有回家,現在這個臉色一看就是輸了不少。不過他沒有向我發脾氣,我倒是挺驚訝的。
可是現在沒有,又不代表之後不會,我看了一下外面的天氣——似乎還挺不錯——決定還是不要留在家承受隨時出現的叫罵。
出了家門後我下意識地便往修道院走去——這實在是已經習慣了,最近除了夜巡之外,都是在家、學校、修道院這三個地方待著;今天因為沒課我也不想特意到學校去,於是便往修道院去。
說回來,最近因為夜巡的壓力,就連圖書室也少去了一陣子,正好可以補一下沒看完的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尚早的關係,今天的圖書室比平常還要更安靜一點。平常的圖書室雖然也安靜,但至少因為人還不少,大家偶爾的輕聲交談還是挺明顯的,現在倒是和學校的圖書館一樣死靜死靜的。
平常我都是在午後才來圖書室,這時候大部份的角落位置都會被佔了,所以我的固定位置都是在室內的點中心。現在的人這麼少,還坐在中心感覺不太自在,於是走進圖書室後想了一下,我還是往另一邊的角落走去。
把隨身物品放下後,我找出了幾本書來看。其中一本是探討妖魔的形成,雖然對現在的我來說可能不太適合,不過因為某程度上身為理科生的探究精神,我對此相當有興趣,所以在找來的書中,我先把它挑出來看了。
看得出作者很用心地寫這本書,也不時有舉例證明自己的論點,我對於作者的論點還是挺有興趣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夜巡太累的緣故,總覺得越看越睏……
在手上的書翻了一半之後,睡意已經明顯得難以忽視,我把書籤夾進書頁內,便閉上眼打算休息一下。沒想到這樣一睡,就是整個早上。
「唔……」感覺到有人接近自己,我慢慢睜開了眼睛。
眨了眨眼,觀望了一下四周,我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再看一下眼前夾著書籤的書,連睡著前的事我都回想起來了。
就是因為最近夜巡的任務落在了自己身上,但是又不希望影響學業,這幾天的睡眠時間大幅減少了,結果造成身體上的疲累。而且睡前所看的書雖然論點挺有趣,但作者在使用文字上還是略嫌太平淡,再加上圖書室裡恰到好處的溫度和濕度,睡意一上來,本來只打算小休一下就變成睡覺了。
果然不應該太常熬夜的,不但對身體不好,而且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日常生活,像現在我就浪費掉不少時間了。
我一邊在心裡感嘆著,一邊繼續翻書——結果只是動作略微大了一點,手肘便不小心碰到了什麼略帶溫熱的東西。
轉頭一看,是一名青年。
首先入眼的是少見的髮色,是末紅色,而且還有點長,和我痊癒後剪掉頭髮之前差不多……再多看了幾秒,才發現原來是西方人。
「抱歉。」
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到來的,難道看書看到睡著了的情況都被看到了嗎……我有點赧然,但不管如何,突然碰到了對方還是應該先道歉,說不定對方和我自己一樣不太喜歡被碰到。
對方把頭轉過來,並不是我想像中要不責備要不釋懷的反應,而是說:「不好意思,打擾你的睡眠了。」
明明先道歉的是我,結果轉個頭對方又向我道歉,感覺真奇怪。而且要不是對方的接近讓我醒過來,也不知道會不合時宜地在圖書室裡睡多久,浪費掉多少時間呢!這樣說來,反倒是我該向對方道謝才是……不過這樣道歉來道謝去的,也很奇怪就是了。
於是我只是搖搖頭表示沒關係,打算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書上,但是對方似乎正在打量著我……對於這種被注視的感覺,我還是有點不適應,正想開口問一下是不是還有什麼事,他又開口了:「不好意思,能請問一下你今年多少歲嗎?」
呃,這可真是夠突然的。這是正常展開對話的程序嗎?難道初次見面的人不是應該先寒暄幾句,然後互相告知姓名,再進行進一步的交談嗎?雖然這場交談的開始本身就並不正常……不管如何,這也不算是什麼私隱,回答一下也無可無不可。
「唔,呃,我二十一歲。」想了想,應該也禮尚往來一下,「你呢?」
我回答過後,對方有明顯的停頓,而接下來的話也毫不猶豫地顯示出他的疑惑:「咦,二、二十一歲嗎?咳嗯、話說你的體態真像高中生,是不是有些發育不良呢?」之後便和我一樣,不作他想地直接報出自己年齡,「今年二十七。」
本來還以為對方詢問年齡是因為習慣了這樣開始一段對話,但是聽到他的疑問後我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不自覺地低下頭看了自己身材一眼,確實是比較瘦小,已經到了算是過輕的地步,但是我也有在努力讓體重回升啊……唔,不對,對方問的是「發育不良」而不是「營養不良」。
「這個,應該是遺傳的。」突然想到對方指的也許不是身材而是身高。我的身高確實算在平均線以下,也難怪對方會有這種想法。
而對方的年齡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大概是人靠衣裝,現在看一下別人的穿著還是挺能看出對方的年齡的,他身上穿著的是某高中的學生制服,所以雖然看起來甚至比我年長,我還是下意識地認為對方只是長得比較成熟的高中生。畢竟現在的人發育都很早,長得比實際年齡大也是常有的事。沒想到居然比我還要大六歲,實在是看不出來……不過我就從來沒有看懂過外國人的真實年齡,這點大概就和外國人看東方人也總是會誤會對方的年齡一樣吧。
這樣想著,突然為雙方都誤解了對方年齡覺得有點好笑。
差點直接笑出口的時候——突然間就被揉了一下頭髮。
「咦?」還來不及反應,對方就已經收回了手,並且有點結巴地道歉了。
從大概上中學以後,就連母親都很少對我做這麼親密的動作了,一下子被一個才剛見面的人這樣做了,我有點矇了。而且我也自知自己有點潔癖,所以平常我也盡量不和其他人作身體接觸,不過現在感覺也還好,可能是因為對方看起來也是個很愛潔淨的人。
氣氛突然變得像有點尷尬,我馬上試著做出理解的笑容說:「沒關係。」然後轉換話題,「對了,我的名字是尹仲庭,你呢?」
對方把書闔上,似乎有點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回答:「我的名字是路斯。」
話題接著又轉回我的身高上,「不過你看起來十分的營養不良,是沒胃口抑或沒吃飽?」
聽到路斯的回答,我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果然是覺得我營養不良啊……於是我便順著他的問題回答:「嗯,是沒什麼胃口……」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曾經差點變成妖魔的事說出去,雖然大家都是聖職者,對於妖魔一般也沒有什麼抗拒歧視,但對著陌生人說這些相當私隱的事,還是有點開不了口,於是我隱誨地說:「最近病了一陣子,所以胃口不太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正好說到胃口的問題,他看了下不遠處的時鐘,提出了用餐的邀請:「吃過午餐了嗎?吃過也沒關係,我現在要去吃午餐,要和我一起去嗎?」
我往腕表看了一眼,才發現都一點了……如果不是因為睡著了,大概我早就在看完一本書後就去吃飯了。
看吧,就是因為熬夜,連正常的作息飲食節奏都打亂了。不過不吃午飯當然也不行,所以對於他提出的邀請我並沒打算拒絕。
但是他接下來的一句倒是讓我有點不好意思——「費用我出,可以不必擔心。」所以我馬上回絕了:「費用我自己出也沒關係,我也沒吃飯,剛好可以一起吃。」
雖然他說的那種咖啡廳一般價位偏高,不過我平常除了買書吃飯也沒什麼額外開支,加上最近一次任務拿到了一小筆工資,偶爾吃上一次也沒所謂。
「現在就走了嗎?」如果他答是,我就得趕緊把桌上的書給收好借走了。不過他也並沒有顯示出很趕,甚至對我說:「不急,慢慢收,不要趕。」而且還對我所謂的「病」提出了關心:「那你現在好一點了?」
這樣子隱瞞了這種事讓我有點良心不安,不過被問到時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把手貼在腹部上——從痊癒以來,每次提到這個話題我都沒辦法克制這個動作,以確認自己是真的康復了。在對方疑惑之前,我馬上點頭說:「嗯,現在已經好了。」
他無奈笑了下,又對於我拒絕了他付費說:「你還是學生,學生顧好自己本分內的課業就好——修道院的工資不多,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雖然我的收入確實不高,甚至還是靠著父親在養,但也沒有讓初次見面就讓人給自己負擔費用的道理。正想再拒絕,他的手又再次來到我的頭上……才剛認識不久就已經發生了兩次這種事,我猜這可能是對方習慣性的動作,再說自己也沒有什麼抗拒感,所以我只微笑了一下,讓尷尬的氣氛快點過去。
同時也在想著怎樣才能讓他放棄請吃飯的念頭,可是對方似乎有點堅持……我想了一下,定下了折衷方案:「那不然,下次我請你吃飯?我家附近有個素菜館不錯的。」先不說初識的事,就算是一般朋友也是有來有往比較好吧。
這樣說著,我同時把本來就已經借了的書收起來,再把打算借走的書拿在手上準備離開,而那本讓我忍不住睡著了的書,當然還是物歸原處好了。
他看了我一下,把我看得都有點不自在了,才點頭答應。
我們把書本放回原處後,便向管理員辦理了借閱手續。路斯耐心地等著我把書都放進背包裡,才一起走出修道院。
大概是快到夏天了,太陽都有點毒起來。看了一下,我和路斯都還是穿著長袖長褲,有一種兩個人都是穿越而來的感覺。不過這天氣倒是提醒了我得盡快把夏裝給整理出來,不然天氣真的熱起來時都沒衣服可以換了。
因為平常都只在附近隨便找家餐館吃飯,我也沒有注意過這邊有咖啡廳,現在只能跟著路斯慢慢走。今天借的書比平常有點多,拿在手上也覺得有點重,幸好他的步伐不緊不慢的,讓我剛好能跟得上。
這樣走了不久,很快便看見目的地了。沒想到居然是藏在巷子裡,難怪我對於「修道院附近的咖啡廳」這個名詞毫無印象。
咖啡廳的門外立著一個黑板,上面是手寫的「今日午餐」,我還沒來得及先看看內容,路斯便已經推開了門口讓我進去了:「快進來吧?裡面冷氣很涼的。」
看他這副樣子說不定還是常客,畢竟光看這地理位置,一般人還真不容易找得到。
跟著進去之後,環境比我想像中來得光一點。平常去的咖啡廳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所謂的「氣氛」,總是弄得一片昏暗,但是這裡的燈光是暖黃色,而且佈置也以暖色為主,整體上來說讓人感到非常舒適。而且座位還是小沙發,一看就是能讓人放鬆下來。
店員把我們引到一個角落坐下,便把菜單放下。菜單也是用手寫的,看得出和外面黑板上的字出自同一個人的筆下。
因為還沒吃正餐,雖然菜單上貼著的甜點照片相當吸引,但我還是翻到正餐的頁面上,仔細想了一下後,選了比較保險的奶油濃湯、海鮮燴飯和摩卡。
路斯則是熟門熟路地對店員說了一句「老樣子」,對方點點頭連記下來都沒有,只是讓我們稍等片刻後便離去了;看來果然已經是老顧客了。
選好了餐點,我們間便靜了下來。
為了不讓氣氛太沉默,我便開口問:「路斯先生是什麼時候進修道院的?」
「研究所的時候,倒是忘記了正確時間,畢竟研究所似乎也讀了滿久。」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事,路斯無奈笑了會。
研究所的時候進的修道院……所以也有好幾年了。這麼看來資歷還是相當豐富的,說不定以後有什麼疑難也可以問一下,就是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幫忙解惑了。
不過才剛認識不久也不好意思直接詢問,還是順其自然好了。
本來還想問一下對方是讀什麼專業,結果反倒是自己先被問起:「對了,你念什麼科系呢?雖然別人通常都說大學四年可以混過去,不過說真的有些痛苦到要命。」在我回答之前,他先提出了幾個猜測:「幼保?法律?師範或食品?」居然一個都沒猜中,不過也猜得出是把一般受歡迎的科系都挑出來問。
「我是讀醫的,比起一般的科系是比較辛苦……」想了想,又補充說:「雖然作業不多,不過很要求平常要自主學習。要說痛苦也……不算吧,就是要看書要記憶。」
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學習歷程,好像除了看書看書看書以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實在是非常乏味的學習生活,不管怎麼撓頭都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分享一下。於是我只好把話題拋回對方身上:「那麼路斯先生呢?不是很看得出你的專業呢……」
「醫學嗎?辛苦了,雖然高中是選自然組,勉強還是有接觸到一點——我、我的專業嗎?看不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案件很少。」他輕輕的笑了出來。
「我大學和研究所都是讀法律學系的,倒是正職是律師,因為小時候就覺得穿西裝滿帥的……」說到最後一句時路斯的聲音有點輕,不過在寧靜的咖啡廳裡還是相當清晰,「再加上之前有個朋友是讀法律系的,倒是被教了很多事情。」
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專業,法律系聽起來就相當高級,感覺和自己完全不是同一個層次的。更何況明明讀的是自然組,最後卻考進了法律系,讀書應該很厲害吧。
不過居然是因為「穿西裝滿帥」這種理由才決定當律師這點,倒是出乎意料地小孩子氣。可是能實現小時候的夢想,這一點就已經很厲害了……我都已經忘了自己小時候那些「我的夢想」的作文裡到底寫了什麼,更遑論貫徹始終了。
當律師口才一定很好吧?——本來還想開口問一下這個對我來說有點遙遠的職業,滿足一下好奇心,結果餐點已經送上來了。
也許是因為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咖啡廳裡也沒什麼人,所以效率相當高。
路斯把我的餐點推了過來,並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面對推過來的餐點,我先是輕聲對對方這次請自己吃飯道謝,再說:「那麼我開動了。」
奶油濃湯的味道果然很香濃,能吃得出並不是拿湯塊加水煮開的,而且裡面還有一點雞絲,在喝湯的時候也有點東西咬一下,感覺還挺不錯。海鮮燴飯也很好吃, 不過因為沒仔細看清潔菜單上的照片,結果送上來時才發現有西芹……一再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能挑食不能挑食,我才把它們混在海鮮裡一起吞掉。
進食時雙方都很安靜,看來大家都不喜歡在吃飯時交談,這讓我鬆了一口氣。因為母親的教誨,我現在還是維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
對於這一頓飯,我還是相當滿意的。早知道跟著路斯走時要記一下路,下一次也可以再來吃看看……不過在付費時店員貼心地附上了一張名片,我就收下來了。
我看了一下帳單,比我想像中還要貴上一點,果然還是盡快請對方吃一頓飯比較好,不然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好像欠了債一樣。
在心裡這樣記著的同時,我和路斯一起步出了咖啡廳的大門。
不知道對方之後的行程是什麼,我也不好意思硬要跟著——再說跟著也沒什麼意義。於是我再次向他對這頓飯道了謝之後,便準備離開了。
正打算道別時,突然又想到明明是打算以後有什麼關於任務上的疑難時,可以稍微問一下對方,可是現在除了名字和專業以外,什麼都不了解……於是在對方離去之前,我又把他叫住了。
「那個,路斯先生,我剛進修道院不久,對於很多任務上的事情還不太熟悉……如果以後有什麼問題,能夠請教你嗎?」然後掏出筆記本,撕下其中一頁,在上面寫上了一串數字,「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希望能夠再聯絡!」
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覺得我太過唐突,在把紙張交到對方手上後,我便微微欠身,道了別後便離開了。
午後/完
洗漱之後翻了一下學習進度,整體上還跟得上,我不禁鬆了一口氣。最近的夜巡任務有一部份交在我身上,失去了一定程度的溫習時間,我本來有點擔心會影響學習,現在看來似乎還可以。
今天難得沒課,我猶豫著該趁機補眠還是繼續溫習時,家裡的大門就被打開了。
我瞄了一眼,看到父親面色不善地進來,也沒有向我打招呼便回到自己的房去,我馬上便猜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偶爾會在休假時去賭場玩上一、兩天,昨天也沒有回家,現在這個臉色一看就是輸了不少。不過他沒有向我發脾氣,我倒是挺驚訝的。
可是現在沒有,又不代表之後不會,我看了一下外面的天氣——似乎還挺不錯——決定還是不要留在家承受隨時出現的叫罵。
出了家門後我下意識地便往修道院走去——這實在是已經習慣了,最近除了夜巡之外,都是在家、學校、修道院這三個地方待著;今天因為沒課我也不想特意到學校去,於是便往修道院去。
說回來,最近因為夜巡的壓力,就連圖書室也少去了一陣子,正好可以補一下沒看完的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尚早的關係,今天的圖書室比平常還要更安靜一點。平常的圖書室雖然也安靜,但至少因為人還不少,大家偶爾的輕聲交談還是挺明顯的,現在倒是和學校的圖書館一樣死靜死靜的。
平常我都是在午後才來圖書室,這時候大部份的角落位置都會被佔了,所以我的固定位置都是在室內的點中心。現在的人這麼少,還坐在中心感覺不太自在,於是走進圖書室後想了一下,我還是往另一邊的角落走去。
把隨身物品放下後,我找出了幾本書來看。其中一本是探討妖魔的形成,雖然對現在的我來說可能不太適合,不過因為某程度上身為理科生的探究精神,我對此相當有興趣,所以在找來的書中,我先把它挑出來看了。
看得出作者很用心地寫這本書,也不時有舉例證明自己的論點,我對於作者的論點還是挺有興趣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夜巡太累的緣故,總覺得越看越睏……
在手上的書翻了一半之後,睡意已經明顯得難以忽視,我把書籤夾進書頁內,便閉上眼打算休息一下。沒想到這樣一睡,就是整個早上。
「唔……」感覺到有人接近自己,我慢慢睜開了眼睛。
眨了眨眼,觀望了一下四周,我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再看一下眼前夾著書籤的書,連睡著前的事我都回想起來了。
就是因為最近夜巡的任務落在了自己身上,但是又不希望影響學業,這幾天的睡眠時間大幅減少了,結果造成身體上的疲累。而且睡前所看的書雖然論點挺有趣,但作者在使用文字上還是略嫌太平淡,再加上圖書室裡恰到好處的溫度和濕度,睡意一上來,本來只打算小休一下就變成睡覺了。
果然不應該太常熬夜的,不但對身體不好,而且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日常生活,像現在我就浪費掉不少時間了。
我一邊在心裡感嘆著,一邊繼續翻書——結果只是動作略微大了一點,手肘便不小心碰到了什麼略帶溫熱的東西。
轉頭一看,是一名青年。
首先入眼的是少見的髮色,是末紅色,而且還有點長,和我痊癒後剪掉頭髮之前差不多……再多看了幾秒,才發現原來是西方人。
「抱歉。」
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到來的,難道看書看到睡著了的情況都被看到了嗎……我有點赧然,但不管如何,突然碰到了對方還是應該先道歉,說不定對方和我自己一樣不太喜歡被碰到。
對方把頭轉過來,並不是我想像中要不責備要不釋懷的反應,而是說:「不好意思,打擾你的睡眠了。」
明明先道歉的是我,結果轉個頭對方又向我道歉,感覺真奇怪。而且要不是對方的接近讓我醒過來,也不知道會不合時宜地在圖書室裡睡多久,浪費掉多少時間呢!這樣說來,反倒是我該向對方道謝才是……不過這樣道歉來道謝去的,也很奇怪就是了。
於是我只是搖搖頭表示沒關係,打算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書上,但是對方似乎正在打量著我……對於這種被注視的感覺,我還是有點不適應,正想開口問一下是不是還有什麼事,他又開口了:「不好意思,能請問一下你今年多少歲嗎?」
呃,這可真是夠突然的。這是正常展開對話的程序嗎?難道初次見面的人不是應該先寒暄幾句,然後互相告知姓名,再進行進一步的交談嗎?雖然這場交談的開始本身就並不正常……不管如何,這也不算是什麼私隱,回答一下也無可無不可。
「唔,呃,我二十一歲。」想了想,應該也禮尚往來一下,「你呢?」
我回答過後,對方有明顯的停頓,而接下來的話也毫不猶豫地顯示出他的疑惑:「咦,二、二十一歲嗎?咳嗯、話說你的體態真像高中生,是不是有些發育不良呢?」之後便和我一樣,不作他想地直接報出自己年齡,「今年二十七。」
本來還以為對方詢問年齡是因為習慣了這樣開始一段對話,但是聽到他的疑問後我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不自覺地低下頭看了自己身材一眼,確實是比較瘦小,已經到了算是過輕的地步,但是我也有在努力讓體重回升啊……唔,不對,對方問的是「發育不良」而不是「營養不良」。
「這個,應該是遺傳的。」突然想到對方指的也許不是身材而是身高。我的身高確實算在平均線以下,也難怪對方會有這種想法。
而對方的年齡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大概是人靠衣裝,現在看一下別人的穿著還是挺能看出對方的年齡的,他身上穿著的是某高中的學生制服,所以雖然看起來甚至比我年長,我還是下意識地認為對方只是長得比較成熟的高中生。畢竟現在的人發育都很早,長得比實際年齡大也是常有的事。沒想到居然比我還要大六歲,實在是看不出來……不過我就從來沒有看懂過外國人的真實年齡,這點大概就和外國人看東方人也總是會誤會對方的年齡一樣吧。
這樣想著,突然為雙方都誤解了對方年齡覺得有點好笑。
差點直接笑出口的時候——突然間就被揉了一下頭髮。
「咦?」還來不及反應,對方就已經收回了手,並且有點結巴地道歉了。
從大概上中學以後,就連母親都很少對我做這麼親密的動作了,一下子被一個才剛見面的人這樣做了,我有點矇了。而且我也自知自己有點潔癖,所以平常我也盡量不和其他人作身體接觸,不過現在感覺也還好,可能是因為對方看起來也是個很愛潔淨的人。
氣氛突然變得像有點尷尬,我馬上試著做出理解的笑容說:「沒關係。」然後轉換話題,「對了,我的名字是尹仲庭,你呢?」
對方把書闔上,似乎有點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回答:「我的名字是路斯。」
話題接著又轉回我的身高上,「不過你看起來十分的營養不良,是沒胃口抑或沒吃飽?」
聽到路斯的回答,我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果然是覺得我營養不良啊……於是我便順著他的問題回答:「嗯,是沒什麼胃口……」猶豫著要不要把自己曾經差點變成妖魔的事說出去,雖然大家都是聖職者,對於妖魔一般也沒有什麼抗拒歧視,但對著陌生人說這些相當私隱的事,還是有點開不了口,於是我隱誨地說:「最近病了一陣子,所以胃口不太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正好說到胃口的問題,他看了下不遠處的時鐘,提出了用餐的邀請:「吃過午餐了嗎?吃過也沒關係,我現在要去吃午餐,要和我一起去嗎?」
我往腕表看了一眼,才發現都一點了……如果不是因為睡著了,大概我早就在看完一本書後就去吃飯了。
看吧,就是因為熬夜,連正常的作息飲食節奏都打亂了。不過不吃午飯當然也不行,所以對於他提出的邀請我並沒打算拒絕。
但是他接下來的一句倒是讓我有點不好意思——「費用我出,可以不必擔心。」所以我馬上回絕了:「費用我自己出也沒關係,我也沒吃飯,剛好可以一起吃。」
雖然他說的那種咖啡廳一般價位偏高,不過我平常除了買書吃飯也沒什麼額外開支,加上最近一次任務拿到了一小筆工資,偶爾吃上一次也沒所謂。
「現在就走了嗎?」如果他答是,我就得趕緊把桌上的書給收好借走了。不過他也並沒有顯示出很趕,甚至對我說:「不急,慢慢收,不要趕。」而且還對我所謂的「病」提出了關心:「那你現在好一點了?」
這樣子隱瞞了這種事讓我有點良心不安,不過被問到時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把手貼在腹部上——從痊癒以來,每次提到這個話題我都沒辦法克制這個動作,以確認自己是真的康復了。在對方疑惑之前,我馬上點頭說:「嗯,現在已經好了。」
他無奈笑了下,又對於我拒絕了他付費說:「你還是學生,學生顧好自己本分內的課業就好——修道院的工資不多,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雖然我的收入確實不高,甚至還是靠著父親在養,但也沒有讓初次見面就讓人給自己負擔費用的道理。正想再拒絕,他的手又再次來到我的頭上……才剛認識不久就已經發生了兩次這種事,我猜這可能是對方習慣性的動作,再說自己也沒有什麼抗拒感,所以我只微笑了一下,讓尷尬的氣氛快點過去。
同時也在想著怎樣才能讓他放棄請吃飯的念頭,可是對方似乎有點堅持……我想了一下,定下了折衷方案:「那不然,下次我請你吃飯?我家附近有個素菜館不錯的。」先不說初識的事,就算是一般朋友也是有來有往比較好吧。
這樣說著,我同時把本來就已經借了的書收起來,再把打算借走的書拿在手上準備離開,而那本讓我忍不住睡著了的書,當然還是物歸原處好了。
他看了我一下,把我看得都有點不自在了,才點頭答應。
我們把書本放回原處後,便向管理員辦理了借閱手續。路斯耐心地等著我把書都放進背包裡,才一起走出修道院。
大概是快到夏天了,太陽都有點毒起來。看了一下,我和路斯都還是穿著長袖長褲,有一種兩個人都是穿越而來的感覺。不過這天氣倒是提醒了我得盡快把夏裝給整理出來,不然天氣真的熱起來時都沒衣服可以換了。
因為平常都只在附近隨便找家餐館吃飯,我也沒有注意過這邊有咖啡廳,現在只能跟著路斯慢慢走。今天借的書比平常有點多,拿在手上也覺得有點重,幸好他的步伐不緊不慢的,讓我剛好能跟得上。
這樣走了不久,很快便看見目的地了。沒想到居然是藏在巷子裡,難怪我對於「修道院附近的咖啡廳」這個名詞毫無印象。
咖啡廳的門外立著一個黑板,上面是手寫的「今日午餐」,我還沒來得及先看看內容,路斯便已經推開了門口讓我進去了:「快進來吧?裡面冷氣很涼的。」
看他這副樣子說不定還是常客,畢竟光看這地理位置,一般人還真不容易找得到。
跟著進去之後,環境比我想像中來得光一點。平常去的咖啡廳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所謂的「氣氛」,總是弄得一片昏暗,但是這裡的燈光是暖黃色,而且佈置也以暖色為主,整體上來說讓人感到非常舒適。而且座位還是小沙發,一看就是能讓人放鬆下來。
店員把我們引到一個角落坐下,便把菜單放下。菜單也是用手寫的,看得出和外面黑板上的字出自同一個人的筆下。
因為還沒吃正餐,雖然菜單上貼著的甜點照片相當吸引,但我還是翻到正餐的頁面上,仔細想了一下後,選了比較保險的奶油濃湯、海鮮燴飯和摩卡。
路斯則是熟門熟路地對店員說了一句「老樣子」,對方點點頭連記下來都沒有,只是讓我們稍等片刻後便離去了;看來果然已經是老顧客了。
選好了餐點,我們間便靜了下來。
為了不讓氣氛太沉默,我便開口問:「路斯先生是什麼時候進修道院的?」
「研究所的時候,倒是忘記了正確時間,畢竟研究所似乎也讀了滿久。」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事,路斯無奈笑了會。
研究所的時候進的修道院……所以也有好幾年了。這麼看來資歷還是相當豐富的,說不定以後有什麼疑難也可以問一下,就是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幫忙解惑了。
不過才剛認識不久也不好意思直接詢問,還是順其自然好了。
本來還想問一下對方是讀什麼專業,結果反倒是自己先被問起:「對了,你念什麼科系呢?雖然別人通常都說大學四年可以混過去,不過說真的有些痛苦到要命。」在我回答之前,他先提出了幾個猜測:「幼保?法律?師範或食品?」居然一個都沒猜中,不過也猜得出是把一般受歡迎的科系都挑出來問。
「我是讀醫的,比起一般的科系是比較辛苦……」想了想,又補充說:「雖然作業不多,不過很要求平常要自主學習。要說痛苦也……不算吧,就是要看書要記憶。」
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學習歷程,好像除了看書看書看書以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實在是非常乏味的學習生活,不管怎麼撓頭都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分享一下。於是我只好把話題拋回對方身上:「那麼路斯先生呢?不是很看得出你的專業呢……」
「醫學嗎?辛苦了,雖然高中是選自然組,勉強還是有接觸到一點——我、我的專業嗎?看不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案件很少。」他輕輕的笑了出來。
「我大學和研究所都是讀法律學系的,倒是正職是律師,因為小時候就覺得穿西裝滿帥的……」說到最後一句時路斯的聲音有點輕,不過在寧靜的咖啡廳裡還是相當清晰,「再加上之前有個朋友是讀法律系的,倒是被教了很多事情。」
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專業,法律系聽起來就相當高級,感覺和自己完全不是同一個層次的。更何況明明讀的是自然組,最後卻考進了法律系,讀書應該很厲害吧。
不過居然是因為「穿西裝滿帥」這種理由才決定當律師這點,倒是出乎意料地小孩子氣。可是能實現小時候的夢想,這一點就已經很厲害了……我都已經忘了自己小時候那些「我的夢想」的作文裡到底寫了什麼,更遑論貫徹始終了。
當律師口才一定很好吧?——本來還想開口問一下這個對我來說有點遙遠的職業,滿足一下好奇心,結果餐點已經送上來了。
也許是因為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咖啡廳裡也沒什麼人,所以效率相當高。
路斯把我的餐點推了過來,並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面對推過來的餐點,我先是輕聲對對方這次請自己吃飯道謝,再說:「那麼我開動了。」
奶油濃湯的味道果然很香濃,能吃得出並不是拿湯塊加水煮開的,而且裡面還有一點雞絲,在喝湯的時候也有點東西咬一下,感覺還挺不錯。海鮮燴飯也很好吃, 不過因為沒仔細看清潔菜單上的照片,結果送上來時才發現有西芹……一再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能挑食不能挑食,我才把它們混在海鮮裡一起吞掉。
進食時雙方都很安靜,看來大家都不喜歡在吃飯時交談,這讓我鬆了一口氣。因為母親的教誨,我現在還是維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
對於這一頓飯,我還是相當滿意的。早知道跟著路斯走時要記一下路,下一次也可以再來吃看看……不過在付費時店員貼心地附上了一張名片,我就收下來了。
我看了一下帳單,比我想像中還要貴上一點,果然還是盡快請對方吃一頓飯比較好,不然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好像欠了債一樣。
在心裡這樣記著的同時,我和路斯一起步出了咖啡廳的大門。
不知道對方之後的行程是什麼,我也不好意思硬要跟著——再說跟著也沒什麼意義。於是我再次向他對這頓飯道了謝之後,便準備離開了。
正打算道別時,突然又想到明明是打算以後有什麼關於任務上的疑難時,可以稍微問一下對方,可是現在除了名字和專業以外,什麼都不了解……於是在對方離去之前,我又把他叫住了。
「那個,路斯先生,我剛進修道院不久,對於很多任務上的事情還不太熟悉……如果以後有什麼問題,能夠請教你嗎?」然後掏出筆記本,撕下其中一頁,在上面寫上了一串數字,「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希望能夠再聯絡!」
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覺得我太過唐突,在把紙張交到對方手上後,我便微微欠身,道了別後便離開了。
午後/完